——赴班戈、双湖、尼玛、申扎县检察院调研感想与体会
2017年6月7日至13日,自治区检察院汪留国常务副检察长带领办公室陈国豪和我一行3人,从拉萨出发,经那曲县城,到班弋、双湖、尼玛、申扎四个高海拔基层检察院调研体验,最后经日喀则回拉萨,行程2000多公里,平均海拔4800米以上。其中,双湖县城海拔5100米,尼玛县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。一路上,见识了辽阔,体验了荒凉,感受了艰苦,欣赏了美景,在聆听极地高原故事中感悟了奉献与担当,心灵受到极大震撼,久久难以平静。
初到双湖——在极地高寒中感受艰难困苦
双湖地区,冬季长达10个月之久,最低气温达到零下40摄氏度,地下5至7厘米的地方就是永久冻土。临行前,我们带上厚厚的羽绒服,煮了一大锅牛肉,装在车上当作备餐。出了那曲县城不久,便是土路,我们的车在那曲分院带路车拉起的黄土巨浪中飞驰。放眼四望,极地连天际,百里无人烟,没有一棵树,不见一点绿,难以想像的“辽阔”与“荒凉”。在海拔4800米以上行走,印象中叱咤耸立的雪山,也只在天边露出小小的山尖,不禁感叹“登临羌塘已无山”,行走在空旷无边的黄灰色大地上,愰如来到另外一个星球。我坐在后排车座上,时而感到胸闷气短,头也开始微微疼痛。还好我们提前备了氧气,我不时地吸了一会儿,缓解一下高原反应,饿了就大口地吃上几块牛肉。
到双湖县城是6月8日晚8点多,气温零下4度,一下车,寒气瞬间钻进裤腿,赶紧裹上厚厚的羽绒服。四下张望,整个县城只有一条街道,一眼望尽全城。我们住在双湖唯一的招待所,一排带走廊的平房,将近10平米的房间里,烧着一个大火炉。临睡前,听从双湖检察院同事劝告,火炉里加满了煤,地上放了几盆水用来加湿。由于房间小,躺在床上不久,就被熊熊火炉烤得浑身发热,头疼欲裂,只能不停地用手挠头,按压太阳穴,缓解头痛,担心感冒发烧影响接下来的调研行程……
想到感冒,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同批援友赵炬。他是安徽滁州中西医结合医院口腔科主治医师,去年7月9日进藏,15日早晨因高原反应突发重症昏迷倒地,9月29日6时50分,因脑损伤严重,肺部感染,把生命长留高原,时年41岁。当天晚上,援藏微信群里铺天盖地双手合十的表情和送别的泪水,我以这种方式知道了赵炬的名字,知道时,他已抛舍下娇妻幼女而去。满含热泪翻看着铺天盖地的送别信息,于30日凌晨2点58分,我在朋友圈里转发了这个消息——雪山肃穆,高原悲歌,援友一路走好。此后,我又以这种方式送走了另外两位援友……
去年刚到拉萨时的高原反应也浮现眼前,失眠、头痛,特别是流鼻血折磨我近两周时间,早晨醒来,经常发现枕头、被子、床单上大片未干的血迹,痛苦、恐惧和无助伴随初来乍到的我……
斗室暗夜,久不成眠,加剧了我的恐慌,担心自己在极度缺氧的高原一睡不醒……一直折腾到凌晨3点,头越发昏沉,并且已经在发烧了。我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,披上羽绒服,晕晕糊糊地从行李箱里翻出药袋子,冲了一杯板蓝根,加倍喝了4片VC银翘。回头看到烧得发红的火炉,决定熄灭它。打开炉盖,将一大盆水泼进火炉,“砰”的一声,像原子弹爆炸一样,一股白烟升腾而起,充满整个房间,瞬间,床上、地下蒙上一层白白的煤灰。我顾不了惨不忍睹的场景,扔下脸盆直接就钻进煤灰淹没的被窝。
事非经历不知难,不到极地不知苦。狼狈的双湖第一夜总算过去了,担心的感冒终于没有来,夜间的恐惧也被接下来所闻所见的场景冲刷得无影无踪。在这里我见到了办公条件最简陋、最艰苦的检察院。双湖检察院全院有6间房,除检察长独自一间办公室外,其他干警挤在一间不足15平米的房间里办公,因为这间办公室里生了一个火炉。而那曲最西部的尼玛县检察院,14名干警中,13人非本地人,结婚的没结婚的都单身居住在这里,但是院里没有食堂,没有取暖设施,没有供氧设备,就连为十几户干警宿舍建室内卫生间的想法,也因为缺钱而作罢……
进藏之前,亲朋好友对我千叮咛万嘱咐,一定要保重身体,不适应就回内地,千万不要硬撑。我理解他们对我的爱,也知道他们并非无视久居高地人们的健康,只是一种思维定势,认为高原人就像高原的牦牛一样,天生是这里的生灵,就该生活在这里,就该适应不足内地一半含氧量的空气,靠“半口气”生存。生物学家断言,海拔4000米以上不适合人类居住,4500米以上是“生命禁区”。久居高地的党员干部,大部分是从内地或者海拔相对低的地方来到这里,同我们一样,都是血肉之躯,都有儿女亲情,黝黑的脸庞、乌青的嘴唇也不是生来就有的,是极地高寒给他们留下的沧桑印记,刚刚30出头就会疾病缠身,证明没有谁都能够完全适应极地高寒的恶劣环境。
谁不知生命可贵,谁没有幸福渴望。面对恶劣环境,有的刚分来的大学生,工作不到一个月就不顾一切地离开。对此,我们无可指责,毕竟是生命禁区。但更多人留下来坚守,他们有的已经到了高原退休工龄,本可以拿着高于内地几倍的退休金陪伴在妻儿的身边,却没有选择离去,而是留下来继续工作。
家分四地——在亲情牵挂中品味铁骨柔肠
尼玛县检察院何玉东检察长告诉我们,他的父亲出生在藏汉团结家庭,父亲和他都是汉族名字,到了他儿子这一代,从长相上已经完全像藏族人,为了融入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,他给儿子起了藏族名,没有再延续汉族名字……何玉东检察长话语平静坦然,眼神刚毅且坚定,而我却眼睛一片潮湿,这“献完青春献终身,献完终身献子孙”的背后,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心酸故事。
最苦莫过相思苦。四个基层检察院已婚干警夫妻两地分居人数近半数。何玉东检察长是典型的四地分居,父母在成都,爱人在那曲,孩子在浙江西藏中学读初中。何玉东检察长感慨地说,其实最苦的是爱人,一个女人,回到家里,空荡荡的房间里永远是一个人,吃饭一个人,生病一个人,打点滴一个人,干什么都是一个人,把自己的美好青春年华用在了长情的等待上,仅仅靠手机唯系着家庭婚姻,但是时间长了,已经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,有时电话里竟是长久的沉默。
我能体会这长久的沉默意味着怎样的无奈。我进藏时,正是儿子小升初择校关键时期。因为援藏,担心爱人管不住孩子,想让他考一个寄宿学校,近一年时间,爱人奔波在陪儿子辅导培训和考试的路上。与他娘俩的沟通只靠每天晚上的微信视频,孩子表现好时,是其乐融融的“我们仨”,但更多的是爱人的牢骚和孩子的委屈,隔三差五是爱人拿着电话状告孩子不听话、玩游戏、不学习,不时传来孩子的哭泣和辩解。更让人揪心的是,电话还在继续,只是三人都无言,你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。一人在外,盼望知道家里的音信,但有时却害怕突然响起家里的电话,害怕突然听到孩子病了、伤了的消息,甚至一句暖暖的问候,都会泪水轻弹,挥之不去的是绵长的牵挂、不尽的担忧……
心若一动,泪就千行。我仅仅援藏三年,都有对妻儿说不尽的歉意,常常深夜梦醒,再难成眠,对于一家四地分居,从小就把孩子一人放在内地,又是怎样的牵挂和思念!尽管有人说,有一种陪伴,不在身边,却在心间。只是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,个中滋味,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。也许,只有拼命工作才是化解思念的良药。
苦中作为——在艰苦卓绝中见证奉献担当
恶劣的环境锻造了坚毅刚强的群体,再高的海拔也没有退却他们的勇气,奇缺的氧气没能阻挡他们的进取。一路上,我们没有听到诉苦声、叹息声,而是满怀激情的未来规划、克艰克难的工作举措、扎扎实实的工作业绩,听来让人振奋,感受到的是从容与乐观,是对这片高天厚土的热爱,是“吃苦不言苦、苦中有作为”的情怀与担当,他们用新时代“老西藏精神”“两路精神”谱写了一曲曲壮怀感人的奋斗之歌。
办案难是内地难以想像的,但是再难也要把案子办好,是高原检察干警的信念。那曲分院向敬诚检察长告诉我们:“有的地方一年中长达半年停电,有时案子办到一半停电了,他们就跑上几百公里到邻县去录入案件。”双湖县检察院副检察长说:“因为海拔高、设县晚,县检察院没有开通统一业务系统,他们每一起案件都跑250多公里到尼玛县检察院录入案件信息。”250公里对于内地来讲可能不算远,但在这里单程路途就需要一天时间,办理案件对他们来说难上加难。年轻干警嘎玛益西还告诉我说,双湖县没有看守所,讯问犯罪嫌疑人要到那曲地区看守所,单程近600公里需要12个小时车程,如果天气任性,来一场暴雨、大雪,或者车子抛锚,就不好说了。调查取证翻山越岭跑上两三天是常事,遇上大雪,道路阻断,要么出不去,要么回不来,并且随时伴随着生命危险。整个那曲地区缺少信息技术人员,社会上的维修公司不愿冒险来这里赚舍命钱,西北四县更是空白,即使是电脑普通零配件出问题,也要到拉萨或内地去买,维修就更谈不上了。
在内地,常听人说在青藏高原躺着就是做贡献。但是,他们没有把“躺着”当作贡献,也没有把海拔高、环境苦当成噱头,而是昂扬奋进,积极作为。双湖地区是野牦牛、藏羚羊、藏野驴等珍惜野生动物群聚集地,90年代初,划建羌塘自然保护区,成立专门保护管理机构,但是偷捕滥杀及走私现象迄今未能杜绝。为此,双湖县检察院开展“守土有责、保护野生动物的家园”品牌创建活动,今年办理了一起特大非法收购、运输、出售珍贵、濒危野生动物制品案,共抓获17名涉案人员,涉及201件野生动物制品,赢得了当地群众的赞誉。为加强野生动物保护,他们不顾风餐露宿,走到各乡村进行普法宣传。其他几个基层院也结合本地实际积极开展诸如“民生检察”“生态检察”等品牌创建活动,在极地高原打造出了一道道靓丽检察风景线。
有人说,西藏是心灵洗礼必去的地方。站在离天最近的地方看蓝天白云,倾听风吹经幡的乐音,感受这片土地的神奇,用这最干净的湖水洗去心尖的烦嚣。与这些游者不同,我心灵深处的震撼,缘于我见识了常人难以想像的苦与痛,接触到了一群艰苦卓绝的人,悟出了与他们不一样的理。我知道人们洗礼心灵的净土是谁在保护,磕长头朝拜的路靠谁来铺就。其实,久居高地人们受的苦、忍的痛、吃的亏、担的责、做的事,才是洗涤烦嚣、净化灵魂、照亮前程的圣洁光辉。
壮美山川——在高原净土中体会心灵圣洁
西藏的几个地区各有各的美,但是,只有到了羌塘高原无人区,才堪称绝美。这种美,是常人难以消受的福。
大自然造物是公平的。给了羌塘高原辽阔与荒凉,却也给了绝美的冰川圣湖。这里湖泊成群,随处可见。途中看到的不是身边的湖就是远方露出倩影的湖,色林措、诺尔玛措、甲热布措、达则措……一路上“一措再措”,每个“措”在蓝天白云和雪山的映照下,美得失真,净得勾魂。色林措绿得叫人心醉,黄土岸边绿如宝石的湖水,上面是蓝天白云的映衬,远处是伸向湖泊尽头的雪山,在夕阳的映照下,空灵虚幻。还有一个我忘记名字的大湖,水天相映,湛蓝一色,远处横亘的雪山像白色哈达将这一片蓝拦腰束起,一半送给天堂,一半留在人间,神奇科幻,美仑美奂。静静地望向湖光远方与雪山相连的天际,有一种远离凡尘、融入仙境的感觉。
少有人类侵扰的地方,一定是动物最多的地方。这里就是动物天堂,野牦牛、藏羚羊、藏野驴等野生动物数量多、分布广。一路上见到最多的、最有灵气的是藏羚羊,成群结队奔跑在草原深处,给荒芜的高原增添了灵性;在双湖海拔5000米的地方看到七八头野驴排成一线,淡定地立在距我们几十米远的雪地之中,不惊不喜,不躲不藏,无视我们的路过;成群的野牦牛栖身在山谷,当我们想靠近拍照留念时,他们却远远地掉头逃离,直到不见踪影。
在内地一些地方,靠山吃山、靠水吃水是通行规则,哪怕是野岭荒坡,只要稍有姿色,便纳入高墙,卖票欣赏。羌塘湿地,蓝天白云下,冰川圣湖边,生灵悠闲,处处风景,却没有围墙,也没有门票。这里的湖光山色没有人为因素掺杂,自然生长,愈发惊艳圣洁;这里的藏羚羊没有人类的侵扰,可以在粗犷的高地上自由自在地奔跑;这里地下有丰富的矿产资源,没有肆意开采,得到的是精心的呵护,为我们保留着最后的家底。高原人民靠山护山,靠水惜水,坐拥金山,却无怨无悔地手执牧鞭放牧着牛羊。站在茫茫高地圣湖边,当远山近水和黝黑脸庞交汇在眼前,模糊了视线,清晰了一颗心——山美湖美,更美的是珍爱守护这片高天厚土圣洁无私的心灵。请允许我俯首诚谢守护这片净土的人们,许他们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!
极地明珠——在今昔对比中感悟党恩民心
茫茫羌塘高原,四个小县城就像飘流在茫茫大海中的几叶扁舟,已然成为羌塘高原璀璨明珠,正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,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生动局面。
过去,双湖牧民点酥油灯照明,许多适龄儿童辍学在家,全县没有一条完整的道路。近几年,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帮助建设了政府办公楼、修了全县第一条硬化公路,建成光伏发电站,建了幼儿园、敬老院,牧民儿女不再因为没有学上而像荒草一样自然成长……目前,双湖县牧民年均收入达到五千元,位居那曲地区第一名。途中,我们来到双湖县嘎措乡玛威荣那村,在村委会看到了驻村工作队的工作场所和工作情况,“惠民政策”“牧业统计”“党建数据”“双联户”“规章制度”编印成册,整整齐齐地挂满墙壁。隔壁的党员活动室,大幅领袖像悬挂中央,鲜红党旗熠熠生辉。村支书和驻村干部详细介绍牧区发展变化情况,全村有多少牧场、多少头牛羊,年底每人分到多少牛羊肉、多少酥油,一一向我们讲解,反复告诉我们,生活富了,日子好了,感谢党的好政策,一幅党群团结、满怀激情共建美好家园的图景展现在我们面前。
尼玛县是纯牧业县,2010年实现村村通电视、通广播,2013年全县乡乡通简易公路,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在县城援建了文化活动中心,前面是一个大的广场。我们到达尼玛县城的当晚,吃完饭就来到这个听闻已久的广场,很远处就听到高音喇叭播放的藏族舞曲,几百名身穿民族服装的男女老少,围在一起跳着热情奔放的锅庄,有几个六七岁的小家伙,舞姿像模像样,雄劲有力。我们不由自主地卷入这幸福的漩涡中,一起载歌载舞。我想起了内地大妈的广场舞,不同的是,这里是男女老少全家乐全家福,和谐幸福的旋律飘荡在高原小城的上空。
基层检察院是高原建设新气象的缩影。几地县委县政府对检察机关建设给予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,双湖县检察院建设地址已经选好,尼玛、班戈和申扎县院都在热火朝天的改建装修的施工中,有条件的还规划建设生态氧吧、健身娱乐场所,干警们在憧憬着未来美好的办公条件。除双湖外,其他几个县已经开通并应用检察机关统一业务应用系统、检察专网以及电视电话会议系统,办公设施尽管相对简陋,但基本能够满足日常工作之需。更让我们欣喜的是,在自治区院大力推动下,司法改革这个当下最紧迫的任务,在极地高原也在有序展开,员额制已经遴选完成,机构改革也在上级院指导下,正在结合本地实际进行筹划。
一路走来,在藏地生活今昔变迁中,见证了党中央提出的一系列治藏方略和举措在藏地落实生根,开花结果;感受到了自治区党委政府持之以恒、久久为功的信念,高原人民生活正在向小康生活大步迈进;看到了基层检察院艰苦卓绝、奋发有为的精神状态,展示了高检院和自治区院加强基层建设取得的丰硕成果。
不虚此行!这是一次理想信念之旅,是一次触碰灵魂之旅,也是一次生动实践之旅,感受颇深,发人深思。我有幸成为中央国家机关第八批援藏队伍中的一员,庆幸自己没有被来藏初期严重的高原反应吓倒,在推动西藏检察机关案件管理工作中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。
仰望茫茫雪域高原,我知道任务还重,前路还远,我会以极地高原英雄们为榜样,不负三年援藏行,愿结一生西藏情。
援藏干部:李景文
2017年9月1日